沉寂的世代

前些日子在圖書館無意撇見了一本書,書名甚是吸引我,是Russell Jacoby所著「最後的知識分子」。此書表達了自1950年代後美國知識分子的衰頹,關於知識分子的轉折,在二次大戰前或戰後的短暫時期,知識分子是一種超然獨立於任何團體或單位之外的個體,他們依靠筆耕為生,為大眾為社會價值書寫,所傳達的訊息進一步的刺激了整個社會思維體系的前進,這樣的知識分子在紐約及其他的大都市形成了特殊的波西米亞群體(ex1920年代的格林威治村),藉由群聚於都市內的生活彼此交流,並透過發達的都市網絡散播這樣的思潮。

這樣的狀況怎麼發生質變呢?大城市的快速擴張導致郊區化現象的出現,都市生活不再吸引人且過往便宜房租的市區地段不復存在,種種現象都導致都市波西米亞地區的沒落,過往知識分子最可貴的依附城市氣息成長並彼此交流的條件已然消失,此時正好面臨戰後快速發展的時期,大學的快速擴張正巧接收了這批無處可去的知識分子,他們受到大學穩定生活條件的吸引趨之若鶩,臣服於過往他們嗤之以鼻的學術殿堂,遺棄了過去為公眾發聲為社會振筆疾書的機會。

這些細節在書中都詳細的被引證記載,伴隨著知識分子遁入學術領域所導致的結果,便是知識的專門化,知識分子不再為大眾書寫,所有的研究與論述的強化都不再是普羅大眾所能閱讀,過去蓬勃發展的各類評論與書籍亦不復見,都轉而成為專業化的學術刊物與論文集,但這些象牙塔裡的著述,並無法帶給普羅大眾任何具體的益處。過去打著左派思維大旗的知識分子在大學裡趨於安逸,伴隨著新馬克思主義與後結構主義論述的合流在學術圈內苟延殘喘,保守的右派在校園內掌握多數的資源整肅異己,儘管為數甚少的學者試圖突破這樣環境條件限制下的窠臼,試圖有番作為,卻也多是徒勞無功。當今的知識分子,距離過往那個百家爭鳴相互爭輝的年代,已遠矣!

難道這個世代已經難以再出現一個真正為公眾發聲,為社會書寫的知識分子了嗎?我想這個現象並非只存在於作者筆下八九零年代的美國,這樣的論戰同樣發生在我們生長的土地,前有古人後無來者的現象在各地相繼發生,舉個最明顯的例子,在文學的領域,當我們試圖細數當代文學大家,卻僅僅只說的出白先勇、朱天心之流,台灣文學架構下的葉石濤、陳芳明已降便後繼無人,當代文壇二三十年,卻無法出現一個與前輩們相抗衡的後生了!倘若我們將視野繼續放大,會發現這個現況的存在並不只發生於文學的領域,乃是擴及至整個大眾文化架構體系下所觸及的一切。

這是一個沉寂的世代,學術領域的自由受到背後金主與政治環境的操縱打壓,知識分子噤若寒蟬也沒有挺身反抗的勇氣,主流的價值凌駕一切帶領社會盲從的跟隨,這是最安逸的年代也是最艱困的年代。我思考著,那些在建築展中、建築雜誌裡沾沾自喜,自祤擁有著專業建築人頭銜的人們,他們究竟為我們這個世代的公眾付出了什麼?扣除掉那些自以為是的品味和故弄玄虛的專業語言,當這一切都卸下,赤裸裸的還剩下什麼可以面對?真正的成長,或許不是來自於專業化群體透過專業的學術表象,對外豎立起了高牆逃避公眾檢視的眼光,透過曲高和寡的展覽與刊物就意圖改變世界,如何回歸庶民價值的核心,不再以專業盔甲防衛自己也防衛別人,跳脫僵化的專業思維,多多思考如何重新走入人群,我想我們這個沉寂世代的知識分子,應當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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