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述建構之必要－一條披荊斬棘的旅途

「每個人都在尋找成為社會人之後安身的位置，我很關心社會，但我理解自己無法成為第一線的記者，在那樣的生態競爭下，我也許只能做一個普通記者，但我也不是能夠透過組織去做社會運動的人，也許我的特質更適合成為一個對話者或連結者，把不同的聲音、立場聯繫在一起，而不是為了某個理念去高聲倡議。當然，我做的書也有立場，但跟直接做運動不同，編輯是一種相對之下隱形沉默的角色，剛好化解了我與運動之間的緊張關係，這是我選擇用出版參與社會問題的方式。」

這是衛城出版社創辦人，時任春山出版社總編輯的莊瑞琳，在六月份由端傳媒所做的專訪中講述的一段話，而這段話，一定程度地反映了在這個時代，作為一名編輯，以及作為一名文字工作者的艱鉅挑戰。

細說從頭，關於工作的發展，從研究所選擇做史論研究開始，好似冥冥之中就有一條模糊的路徑隱隱透出，而上一個階段的工作，雖然自身在各方面都經歷了成長，有更流暢的表達，對文化與社會脈絡的深度理解，也真實地投入社區的工作中，但長期下來卻逐漸疲乏，特別是工作內容的單一化，長時間配合公部門的結果往往讓我有種無力感，這樣的狀態在去年換了對口承辦人之後很快便爆發了。離開或許是一種累積之後的決定，更大的原因是在這份工作中總讓我看不太到未來的可能性，過分忙碌的工作也讓我缺乏閱讀的時間，這對一直以來需要知識養分的我萌生退意。

我在去年底接到唯晏的電話，電話那頭他殷切地訴說著他即將出版第二本著述，需要一名撰文者與編輯協助，雖然出版社總編輯推薦了幾位知名雜誌主筆給他，但面談後總覺得不滿意，他希望這本書還是由一位具備空間背景的文字工作者來處理，考慮後我便接下了。說起來在兩年前，忠泰辦理HOME2025計畫時，當時的主編便有意邀我參與幾位當代建築人的參展論述訪談撰文，但當時我因時間的考量而推辭了，但想寫一本書，想做一本書的想法也在此時萌生了，過去雖然有非常豐富的文字撰稿經驗，但真正落實在書籍出版者卻沒有，我想這應該是當時接到唯晏邀約時，沒有考慮太多就答應的最根本原因吧！

這本書從十二月開始真正動筆，中途經歷了幾次訪談，原先我也準備在完成書籍後重返學院，攻讀博班，因此回北藝找了邱老師深聊，還因緣際會地和恆興找了大博，甚至南下台南找了某教授面談，持續為日後重返學校做準備，但在書籍的書寫與討論過程中，唯晏也表達希望我可以進入他的公司，一同開創新的視野，除了寫書，也希望在公司內建立一個設計調研部門，這都需要有一個同時兼具設計與論述能力的角色，經過非常長時間的思考與掙扎，我在初稿完成的四月結束後，正式進入了這個團隊。對我來說，重回空間設計的體系雖不是我的第一選項，但這些年來自身的觀察，所謂的理論建構者，太多隱身學術的象牙塔中，與真實的世界斷裂，而建築師或設計師則多缺乏論述能力，在這個人人都能用AutoCAD、Sketchup做出好設計的年代，建築師要如何建立自我與他者的自明性？難道花點錢請人將作品推報到IF、紅點，拿了獎就是好的設計師了嗎？做好公關宣傳，請攝影師拍出美美的照片臉書灑廣告就是好設計師了嗎？雖然長期以來我受惠於這樣的體系，也因此賺取了不少收入，但在這些撰文的過程中，身為一位書寫者，自己所受過的空間專業訓練，也讓我心中的那把尺不斷地在衡量什麼是好的，什麼又是不好的，很多事是不證自明的。

庫哈斯用AMO團隊建構了屬於OMA事務所的深度設計養分，這可能源自於他出身為媒體記者背景的緣故，在這個快速更迭的年代，所有的一切變得越發表象淺碟，設計何嘗不是呢？如何建立設計師自身或團隊與他者的差異？從深度的調研、研究、論述的建構，必然是一條值得嘗試的取徑，但在整個產業，能從事這類工作的人卻如同鳳毛麟角，而多數的團隊也不重視，但在未來，這顯然將是一個設計體系發展擴張到一定程度後，每一個團隊所必然需面對的問題，而我正走在這條沒多少人走過的開創之路上，操作它並實踐它，每每想到這裡就不禁令人熱血了起來。

藤森照信在建構多年的史論研究後，重返設計的領域，李伯斯金在四十多歲他設計的第一棟建築真正實踐之前，長期擔任建築學院的教授，艾森曼也在從學院畢業後，先成立了都市研究學會，經過多年的論述追尋才重返建築設計的領域。我始終相信，要做出好設計，必先經歷一段論述建構的旅途，十年前決定念北藝時抱持著這樣的信念，十年後在工作領域，看過了各類事務所的發展與作品，我還是如此深信，找到適合自己的位置，努力地走出不一樣的旅途。這是我編輯的第一本書，期待後面的第二本、第三本，或許是編輯或許是作者，或許是設計，或許是建築，也或許是文化資產，或許是持續跟唯晏合作也或許是其他人，這些都是開放性的選項，但我更在意的是書籍之外的，一個更具理論性與學術性的空間論述系統建構，書寫只是載體，他所乘載的知識與內涵，如何從圖像轉換為系統性的文字，一套思維體系的建立，我想才是真正核心的價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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