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迷宮

雖然這些年看過的電影不算少，但頂多就是上上臉書碎嘴幾句短評，P2紀錄觀影名單後就草草帶過，昨天看完謊言迷宮，大概是非常少數讓我很想認真寫個心得的電影。

人有一種習性，往往在荒謬的錯誤事過境遷後，選擇性的遺忘，就像是塗抹去那些曾經真真實實發生在我們身上的歷史，那些過去被輕輕放下，站在我們集體應該努力向前看的前提下，被理所當然的忽略，就像把頭埋進土裡的鴕鳥，掩耳盜鈴、視而不見。這部電影說的就是一段這樣的故事，為什麼經歷一場轟轟烈烈，死傷慘重的戰爭後，身為參與戰爭的一份子，無論是被動、是主動，是加害者亦或是被害人，都不願再提起這些傷痛？加害者認為自己是順應主流政權的威逼，是身不由己的被迫戕害他人，即漢娜鄂蘭所謂平庸的邪惡，被害者在經歷一場血腥式的殘酷屠殺後苟活下來，可怖的畫面大概像是一場惡夢，終將一輩子縈繞心頭，就像未完全癒合的傷疤，每摳一次結痂膿包就淌淌流出，所以刻意遺忘不再提起。

國家發展極為重要，為了得來不易的民主與幸福生活，為了戰後好不容易恢復生機的民生經濟，這些剛萌芽的種子經不起再一次的摧殘，所以我們下一代，不需要知道那近十年的戰爭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哪些人、事、物莫名其妙被消失？他們是在何處？因何事？為何人？如何消失的？那個過程究竟是怎麼樣？他們只需要知道輕描淡寫的納粹、希特勒是恐怖的、錯誤的歷史，我們要重回民主的常軌，避免極右派的統治，現在共同的敵人是共產勢力要防止蘇維埃政權擴張，真的這樣就夠了嗎？

這部電影講述一名年輕的法蘭克福檢察官，如何因緣際會在檢察長的支持下，開始主導調查二戰時期，納粹德國在波蘭奧斯威辛集中營的殘酷暴行，透過幾個人鍥而不捨的努力，這段曾經意圖被官方湮滅的歷史，終有機會重見天日，世人終能知曉當年集中營內的每時每刻，每一個慘案發生的細節，那些令人髮指的罪刑，並非全然因上級的指示而來，更多是加害者揣摩上意、喪心病狂的失控而來，但這些人，曾經的親衛隊，二十年後可以像個沒事人般進入學校教書，在家鄉開麵包店，而絲毫不須對自己過去所鑄下的錯誤，甚至殺害的任何一個無辜受害者付出代價？現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議呀！

德國在戰後二十年便開始了這樣的真相調查，他們有專業的檢察官和司法系統作為支持，即便調查過程中仍可見政治與外交勢力角力斧鑿的痕跡，但最終總算呈現了近乎於原貌的真相，惡人終得逞罰，歷史被清清楚楚的銘刻在教科書上，世世代代被教導，永遠不能忘卻自己、父執輩與祖先們曾經犯下的罪刑。這才是真正的轉型正義，必須有人開出那第一槍，最基礎的事實與歷史必須被還原，每一條付出的生命、每一滴流過的鮮血都必須有所交代，有人要負責，否則傷痛永遠無法停止，傷痕永遠無法撫平，而這並非仰賴特定政治人物在大選時高呼我們需要轉型正義就能做到，須要有制度、有系統的專業人士進行詳盡調查，有完善、超然獨立於政治勢力干涉之外的司法體系，方能做到。

看完這電影一直讓我回想到我們的處境，二戰後至今過了七十年，我們居住的島，無論是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一樣也從沒少發生過，但那些逝去的生命，無論是熱血有為的青年、令人崇敬的仕紳，抑或只是街坊買菜的市井小民，他們的鮮血染紅了多少土地？他們無辜犧牲的生命誰為此付出了代價？那些發號施令的既得利益者或許已不在人世，但他們的後輩持續站在他們掠奪而來的基礎上階級複製般的吃香喝辣，城市裡的道路還以他們為名，市中心的精華地段還有廣裘的土地作為紀念堂歌頌他們，過了這麼長的時間，難怪我們的國家永遠再撕裂，因為過去發生的那些悲劇，我們從來就沒有從中學到教訓，該負責任的人一個也沒有負責過，既然沒有付出代價，又何來的原諒與合解？

有好多事情是在與時間賽跑，那些被記載的真相，無論是人或物都是不可逆的，逝去了就逝去了，當真相永遠深埋地底，傷痕就再也無法彌合了。希望在有生之年，這些所謂的轉型正義，能從選舉語言般的口號真正落實到真實社會的實踐上，高中生的歷史課本不會是被河蟹了二二八和白色恐怖的課綱，該收回來的、該懲戒的、無論是法制面、教育面或政治面，都能合理的被落實，看看別人想想自己，我們的路，還很長。